梦拾山海

【天刀ol】此间江湖:此世间的昼与夜(二)

接上:此世间的昼与夜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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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雪势一直不见小,江止只得又在太白停留数日。

  先前同神威陆知风约定同游侠客岛,此时山下正值暮春,正是出游的好时节。这一日山风渐小,他便收拾了行囊,打算即刻启程。

  辞行时,与唐小川说了此行计划,小川脑袋一歪,计上心头:“师兄,我们一起去如何?”

  秦泊舟、唐小川本来就在游历江湖,只是前段时间因弃剑楼一事,才被暂时召回门派,他们本来也打算近日启程,所以便提议一道出行。

  叶停云自从来到太白,便整日在山上练剑,听唐小川说起春游一事,便也有些心动。唐小川又是一顿糖衣炮弹、威逼利诱,成功撺弄了叶停云与他们同行。

  叶停云回头看看楚戈:“师姐……”

  楚戈摇头一笑:“好吧,那便一起去。”



  次日,天刚朦朦亮,唐小川便挨个拍门,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:“出发啦出发啦!”

  长这么大,这是他第一次和好朋友一起出游。

  朦朦的日光下,雪岭的梅静静开了,风雪中弥漫着一点几不可查的清香,一行人轻衣简装,就着清冷的梅香,在细雪掩映下,从山道下了山。

  走出老远,还能听到唐小川叽叽喳喳的笑声。



  侠客岛的海边长了满地的花花草草,一个老书生坐在海边,专门为路人画像。

  唐小川一行五个人站在花丛里,也学着路人的样子摆姿势,唐小川没心没肺地笑着,秦泊舟抱剑看着他,叶停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足尖,一片花瓣飘落楚戈头顶,江止正伸手去抚,一切都那么不自然,却又那么自然。

  “秦泊舟,你应该再酷一点,像这样!”唐小川拿过他手里的剑,抱在怀里,装作皱眉的样子:“看到没?眼神中要有杀意,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!”

  “停云,不要这么害羞嘛!你看楚师姐都不害羞的。”

  楚戈闻声一笑:“停云一向内敛。”

  江止:“停云年纪尚小,江湖资历尚浅,只待磨练而已。诶,楚姑娘,你头发上有东西。”

  正当时,远处传来一声长和:“喂~”

  几人一同向声音来处望去,只见一人身披战甲,背后一枪一弓,在夕阳下挥舞着双手:“我~来~了~”

  有点傻,停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,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。

  陆知风一路小跑着过来,在他们身后站定,随手搭上了叶停云的肩,下巴一扬,一脸的朝气:“把我也画上!”

  老书生抚一把胡子,笑着看这一群年轻人。

  青山在,绿水流,好花常开,好景常在,风起青萍,抚过道旁细柳,夕阳下一行人且行且歌,若能一直如此,人生当不至于太过悲痛。

  此行之后,六人分道而行。楚、叶二人回秦川,秦、唐二人欲往西行,江止东上燕云,陆知风为则往开封城为江湖帮派奔波。


  这年秋天,以秦泊舟唐小川为首的一众江湖人士,万雪窟力战琴魔百晓生,为其琴音所伤,以秦泊舟最为严重,送归太白修养。

  年末剑荡大赛,各路江湖侠士齐聚杭州,共襄盛举,一起见证又一代江湖人的兴衰成败。

  秦泊舟受伤无缘剑荡,太白双秀代表太白剑派参赛,一战名动江湖,尤其是霁日剑楚戈,被誉为五云剑第一人。除太白外,唐门也在此次剑荡有所表现,江止、唐小川与太白双秀不相上下,另有五毒、天香、神威、真武等一众侠客豪杰出世,可谓人才辈出。



  次年年初,襄州真武殿。

  四盟八荒合纵连横,一力对抗公子羽。

  太白弟子率先一步到达襄州与众汇合,却在山下突遭埋伏,损失惨重,众师不前之时,楚戈却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,独往真武而去,在人心不稳之时作出表率。

  笑道人赞叹道,虽是女儿身,却有铮铮傲骨。


  蜀道难行,唐门赶到之时,大战已然结束。

  公子羽以一敌千,我方损失惨重,笑道人身负重伤,楚戈亦不能幸免,双双送归师门疗伤。

  江止连夜赶往秦川,仍是来晚了一步,楚戈经脉严重受损,门内无可医治,便被送入雪窟暂时冰封,静待天香友人前来救治。


  半年后,楚戈醒来。

  冰冷的雪窟内寒气四溢,她一个人躺在黑暗里,睁着眼睛看屋顶,眼中一片茫然与空洞,尝试握紧曾经提剑的手,复又不可遏制地颤抖着放开。

  她就这样躺了好久好久,不知星辰月落,不知朝夕几何。

  经脉俱损,武功全废,存活已是侥幸。太白双秀,一代女侠,霁日剑,全部都成了传说。

 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,它不带走她的性命,却夺走了她的骄傲,将她送上高峰,又让她清醒地看着自己,跌入万丈深渊。

  世人皆叹,一代女侠,竟沦落至斯。


  黑暗中,江止轻轻握住她的手。

  从不落泪的侠客,却在这一刻红了眼眶。

  她对江止说:“我从不哭的,即便是当年误入孟家庄,第一次杀人,那些人一个个倒在我面前,血溅到我的脸上,我害怕极了,却一直没哭。”

  “后来师父带我来到秦川,师叔的剑抵在我额前,说我绝非善类,要师父赶我走,我也没有哭。”

  “师父离世前对我说,我太白剑派可存利刃修罗,却绝不收留怯懦之辈,我就拼命的练剑,疾风骤雪亦不敢懈怠,后来师父虽然去了,我和停云却可凭双秀之名立足于世。”

  “如今,师父不在了,我亦是如此形容,停云该当如何?”她在虚无中看向自己的双手,声音沙哑而颤抖:“我……又该当如何?”



  楚戈是个没有家的人,当年在苍雪岭祭拜的,正是他素未谋面的爹,就连苍雪岭这个地方,还是她成年后,自武林中多番打听才抓住的一丝线索。

  传闻,楚戈的父亲是个杀手,干些刀尖舔血的营生,生于刀剑者必死于刀剑,最后一次暗杀之时,他被发现了身份,葬身在苍雪岭,没来得及回去见一面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。后仇家灭雇主满门,连带着楚戈一家,无一幸免。

  楚戈是怎么活下来的,没有人知道。

  楚戈有记忆起,便是跟着叫花子在杭州城要饭,挨饿受冻,动不动就挨打。

  楚戈一直在想一件事,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爹娘疼,自己却没有呢?孩子小,任谁给个糖就是娘,人贩子见她生得巧,便将她拐来,后来小楚戈就一路跟着人贩子,把人贩子当爹娘,因为是第九个女孩,就被叫做小九。

  她也不哭也不闹,就缩在漆黑的木桶里数光隙。有天夜里,人贩子的车队行至开封城,她透过缝隙,看见一个父亲驮着女儿逛商街,手中的风车吹的呼呼响,她才恍然明白一件事:哦,原来自己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啊。

  那天夜里,她就逃走了,后来的她是怎么学会拿剑,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刺出第一剑,已经无从知晓。


  后来,楚戈跟着师父来到秦川,却被师叔拒之门外,凭师父的一力回护,才勉强留在门内。懵懵懂懂地在剑碑前发了誓,从师父手里接过一把小木剑,她却在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敬畏。

  太白剑道教给她的,是坚韧不拔,是冷静果决,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是虽千万人吾往矣。在秦川这样冷的地方长大,听惯了孤冷萧疏的群山回唱,从不知什么是温柔。

  楚戈,就像她的名字,是为武为战而生,应当所向披靡,一往无前。

  那天夜里,她却像个孩子一样,拉着江止絮絮说了许多。江止轻轻拍着她的肩膀,始终静静听着,心中却涌起莫大的哀伤与钦佩之情:“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和脆弱。”

  

  楚戈痊愈后,回到了太白山,除了面容苍白,其他看不出一点异样,照常晨起,照常吃饭,照常打坐修习,只是常佩腰间的剑不见了,也不再能在剑坪看到她的身影。

  回山之后,因为武功尽废,不再能带师弟师妹练剑,师门便给她安排了一个夜巡的差事,她默然不语地接受了,每日勤勤恳恳地提灯三巡。

  一切太正常了,却反而不正常。

  尽管楚戈再风轻云淡,那日路过剑阁,瞥见自己的剑封于匣中,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地停留。

  江止不放心楚戈,便也跟着来到了太白,这些他都看在眼里。


  当夜,楚戈夜巡完毕,提着灯笼站在阁楼上,林风卷着霜雪肆虐,把她的棉衣吹的猎猎作响,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剑坪一点,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曳,将熄未熄。

  一双炙热的眼睛紧紧盯着她。

  小停云站在剑坪,长剑竖在身后,目光热切地望过来,又隐含着些许不舍。平时这个时间,太白双秀当在剑坪练剑。

  楚戈静静回望她,而后回以一笑,淡然转身离开,她的手却不自觉握紧了灯柄。

  楚戈黯然:“停云,没有我,你一定也可以。”

  她也不是不想,只是办不到。

  江止一直跟着楚戈夜巡,他从身后轻轻拉住楚戈,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:“跟我回巴蜀吧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江止提起勇气:“跟我走吧。”

  江止知道,每次楚戈看到旧景,心绪总会波动,她只是一直在忍,与其让她一直留在太白山触景伤情,不如带她走。

  提到离开太白,楚戈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拒绝,她只是沉默了很久,然后缓慢而沉重地点了头:“好,我们走。”


  


  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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